阴雨连绵了半月的东京迎来放晴的那一天是立春。说起来今年的春天似乎比以往的任何一年春天都要冷的多。可因着久违的放晴,医院附近的公园里散步的人们,还是多了起来。
“老爷爷,可以麻烦您帮我取下气球吗?”
突然被泪眼婆娑的小男孩拦住去路的老人,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,银色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,他的手上还捧着一束鲜艳的玫瑰。闻言,他抬头看了看身旁树杈上挂着的气球,估量了一下可行性,将玫瑰暂时放到了一旁的长椅上,伸手取下了气球。
“要拿好哦~”
他笑着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,然后慢慢转身将玫瑰捧起,小心翼翼的抚平花纸上的褶皱。
“爷爷,您是要探望您的爱人吗?”
“爱人”这个词从年级如此小的孩子口中说出,未免有些不太和谐。但老人丝毫没有因为对方是小孩有所怠慢,而是直了直脊背,认真的回答“是的,我要去探望我的妻子。”
“森田先生,太太正等着您呢。”
老人进到病房的时候,先注意到他的是一直以来负责照顾他妻子的护工,长泽女士。
“太太,您看,森田先生又买了玫瑰过来呢。”
被长泽称作太太的女士,穿着一件杏色的毛衣躺在病床上,听到声音后,她慢慢的睁开了眼睛。
“阿通,你来啦。”
“真裕美,我买了你喜欢的玫瑰花哦~今天有没有觉得好一点?”
“好很多了…但是很想出去走一走啊…”
许是察觉到妻子的声音里有着对是外面天地的向往,在征得了主治医生同意后,森田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妻子到附近的公园散步。
“空气真好啊。”
久违的呼吸到室外空气的女士,由衷的发出喟叹,脸上也露出了笑容。只是她的身体实在孱弱,一阵风吹过来,她的神色就变得痛苦起来。这副垂垂老矣的身体,心肺早已无法再为她提供存活所需的律动。
主治医和她的搭档一起赶过来的时候,护士已经在上呼吸机了。
“森田先生,您太太已经撑不了多久了,再不手术的话,最迟不过明日!您……”
被搭档拽离了病床的主治医,有些颓然的看着病床上的患者和站在一旁流着眼泪的家属。她很想要说出那一句“我不会失败的”来给予对方继续活下去的勇气…但纵然她有再高超的医术,也没办法医治决心放弃的病患。
“大门医生…我妻子…我妻子…”
森田哽咽着,整个人都佝偻了起来。
“她有必须要去的地方啊…”
“她现在该去的地方,是手术室!我是不会放弃任何一名患者的。”
病床上的女士在呼吸机的帮助下,似乎恢复了意识。听到丈夫与主治医的对话,她用尽全身的力气,抓住了一旁护士的手,想要借助她的力量坐起来,可终究也是徒劳。
时间大概真的到了吧。
她望着天花板,只觉眼底似乎有泪水涌出。
她知道,阿通想要她活下去…可她已经活了太久太久了…久到她都快要忘记那一年的冬天有多冷了。令和二十八年的冬天,她送别了她的妹妹,她的孩子,她的亲友…她一生最重要的那个人。
“大门医生…城之内医生…谢谢…你们。”
氧气面罩里的水雾似乎穿过了面罩蒙在了主治医和搭档的眼底。两人从医多年,曾从死神手中抢回无数生命,面对着眼前这位主动走向死神的患者,她们做不到无动于衷。
“阿通…我想带着记忆…去来世啊。”
“会的,一定会有恩典赐予你的…真裕美,一定要再相遇啊…”森田伸手替妻子整理了凌乱的头发,又细心的替她掖了掖被角。在从病床退离前,他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痕,伸手从一旁的花瓶中取出一支玫瑰,放在妻子的枕边。
护士得到了主治医的许可,呼吸机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十,九,八……六,五…三,二…哔——,尖锐的一声鸣响,心电图显示仪上的曲线渐渐变成了直线。森田跌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,有泪水从他浑浊的眼中涌出,他哽咽着,呜咽着……终是如同稚子般嚎啕大哭起来。
那之后过了大概七日左右,在森田来收拾妻子的遗物的时候,主治医专程过来了一趟。比起上一次见面,森田又苍老了很多,但他依然穿着得体的西装,头发梳的整整齐齐。似乎每一次见到这位患者家属,他都是以最好的形象面貌出现的。
“因为妻子她比起我穿休闲服的样子,更喜欢看到我这样的打扮。”每次说起自己的妻子,森田总是笑的很幸福,即使是在妻子已经离去后,依然如此。
“来这里之前,城之内医生一直让我不要和您提起,怕会触动您的伤心事,可作为医生,看着一名患者放弃自己的生命,我为此感到很痛心。所以有一个问题想要请问您……”
“大门医生是想问,真裕美必须要去的地方是哪里吧?其实我也不太清楚……只不过这对她来说是一个重要的约定,如果一定要确定一个方向的话……我想应该是来世吧。”
“来世?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,放弃自己的生命,太愚蠢了!我不能够原谅放弃自己生命的人!”
主治医因为这个回答感到了愤怒,在她的世界里,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超越一个人的生命。患者们要活着才会有希望,才可以继续去做她们想要做的事。她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,才会成为“不会失败的”医生的。
“大门医生,我妻子她,有着像城之内医生之于您那样重要的人啊。作为丈夫,我只希望她在最后的时刻是幸福的去到约定之地……那样,我也会觉得幸福的。”
离开病房的主治医,在门外听到了门内的声音,重重的叹了一口气。像城之内那样的人吗……?她似乎明白了,又似乎不太明白。
她转头看着墙上患者姓名一栏写着的名字,深吸了一口气自言语道“早一点遇见的话,真想和您一起吃一次烤肉啊!”
森田真裕美女士,作为患者以外的你,到底过着怎样的人生呢?
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?
如果有回答,就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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