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卷:何以玫
(八)厮杀
刘家大公子要求婚了。消息以野火般的速度在圈内传播。
他选择在WaldorfAstoriaClub求婚,这是一幢32m*13m*5.1m的古典宫廷式建筑。二楼的观景阳台可以包揽整个外滩正面。
届时,对面的震旦广场会叠出二人名字,巨大的空气艇会在半空中拖曳条幅,烟花炮艇会游弋在黄浦江上。随着齐鸣的汽笛声,将一束束彩球送入半空。
刘子默选择了朵玫瑰。任何一个送过超过朵以上玫瑰的人都知道,这已经不能单手握住。而是要搭一个木头支架。将花朵一朵朵插上去,从而变得毫无意义。
刘子默选择了花雨。当镁光灯聚焦亮起的那一刻,将有玫瑰花瓣的花雨从空中降落,形成螺旋状的水幕。将心上人笼罩在光柱之中。而他,仅仅手捧一颗99枚的小型花球。
为此,他要在天花板布置特制的鼓风机,八部,再让它们旋转起来。
这一切都不是简单的事。浦江上的烟花需要政府的批文。宴会厅也需要改造。这些都需要漫长的时间。所以当大家收到镂空玉铭的“WA”邀请函时,对这一切已不感到惊讶了。
据路边社不负责任报导,男主迄今都没亲过女主的唇。如此丧心病狂的谣言,在世风日下的今天,反倒引起大伙更大的好奇心。相比之下,婚纱店老板娘的小小爆料,已经引不起大家的兴趣了。
泠夜辉三天前就来到了上海,住进了半岛。她对这座城市如同自己手掌一样地熟悉,所以当她从荷兰银行,盘古银行,AXA出来时,她很惊讶在ShiatzyChen门口撞见了何以玫。
“你还是真难找啊,一天有16个小时不在酒店”。
泠夜辉眉头怵了一下,“有什么事么”。
“方便找个地方坐下来谈吗”。
“随意,Bund3还是5”。
泠夜辉手里捧着一个巨大的文件袋,但她发现何以玫手里也有个同样巨大的文件袋。她眼眶很黑,充满血色,虽然用粉底强行压住,但仍苍白得可怕。这样情况下,以玫居然扔没有带手袋。就仅仅捧住那个文件袋,似乎比她的生命更重要。
二人在罗斯福坐了下来,弯弯的圆窗正好把二人外的世界全部都包入黑暗中。
“一杯白兰地,一杯朗姆酒,一匝冰”。泠夜辉说道。
何以玫今天不喝酒。
日光下,泠夜辉发现以玫的嘴角弧度拉得有点长。她平日总象个人畜无害的黄毛丫头,而此刻却更象是个主宰一切的君临女王。
气氛有点僵,泠夜辉耐心地往白兰地里面加冰块。当她加到第七块冰时,何以玫先开口了。
“收手吧,泠夜辉”。
“哦”,泠夜辉有一点意外,但又不是全部意外。
“你是个很不错的狐狸精。但现在收手还来得及,离开子默哥哥,走得越远越好”。
“你哥没教过你么,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”。
“泠夜辉,你还不明白么。你露馅了,你完蛋了”。何以玫从文件夹中抽出一叠资料。甩在了桌上。
泠夜辉翻了二翻,“你花私家侦探调查我”。
“5W元/天,真便宜”。[1]
“哦,希望你的经费不要扔到空处”。
“泠夜辉,你的哈佛硕士是假的。这里有一个技巧。哈佛本科可能是全世界最难进的本科。可哈佛硕士不同”。
“如果你不申请奖学金的话,如果你读一个超级贵的专业,又没什么人申请的科”。
“譬如这个,农林机械学,27万美金一学年。哈哈哈,有什么人会去读农民机械学呢。除了我们的泠大小姐”。
“可我还是正牌的哈佛硕士”。
“没错,等我说下去”。
何以玫得意洋洋地拿起另外一份图表。“你说你和我哥是在飞机上认识的,可是根据我这里的一份报告,在之前的三个月内,你至少已经有三次和我哥出现在同一架飞机,同一个航班上”。
“哦,想不到我和子默这么有缘啊。真应该早一点认识他”。
“哼哼,恐怕不是那么巧吧。有谁会在头等舱落地之后,二小时之内再飞回来!”
何以玫取出了第二份表格。这是前二趟邂逅的记录。一次间隔2:25,一次间隔2:45分钟。原路返回。
泠夜辉的脸色更苍白了一点。
“我怀疑你根本就没出机场”。
“说,你到底是去干什么”。
“从我开始怀疑你,你身上处处是漏洞。纸终究包不住火的”。
“这一盒是行李转盘旁的监控录像。你知道我哥有开空调盖毛毯的习惯,也知道我哥常常是整舱人最晚几个下飞机的”。
“你看看这二段截屏,这,这,这里是你”。
“你把你的行李箱子拿下来,放在我哥的箱子边上。然后再去出口处等他。狐狸精,你好深的心机啊!”
泠夜辉叹了口气,喝了口酒,“小妹妹,你长大了”。
“你根本就不喜欢吃牛排,却在我哥面前假装爱吃牛排”。
“你根本就不喜欢粤菜,却比我哥还要精通粤菜”。
“你的生活轨迹完全都在西区。可那天你却去东城看房子”。
“知道么,我特意去查过二沙岛31幢的荷姐。她说你之前就去过了,这几个菜反反复复烧了无数遍”。
“我哥去的前一天,你还特意去布置复核过。就为了那一天表演得天衣无缝”。
“哥有一个坏毛病,就是所有的网站用同一个密码”。
“他的网银密码估计你已经知道了。那么他的Gewara密码你也知道了”。
“你登陆进去看,就把我哥之前看过哪些电影,喜欢的哪些观点赞赏全知道了。爱看什么书,爱读什么小说。你好深心机的绿茶婊啊!”
“大梅沙那件事,一开始我没意识到。后来我才想起来,你是故意刺激我的。是你在我面前提郭淳买别墅,是你鼓动我让子默哥给你买礼物。你纯粹是为了钱和子默哥在一起的,对不对”。
“是我害了子默哥,……”
“你知不知道那天多危险,船翻了以后,你们俩个都会死的。吓死我了,求求你,离子默哥哥远一点好么。”
泠夜辉酩了一口酒,眼神还是清澈明亮。“别嚎了,真让人恶心。说到现在,我还是看不出我犯了什么错误”。
何以玫抬起了头,眼神中多了几分怨*。“泠夜辉,你真的要我揭你老底么。你的丑事还没做完么”。
“你的财务并不健康。我在人行获取了你的资信报告表。啧啧啧,真是内容丰富啊”。
“一共十六笔贷款,W万负债。86张信用卡,其中90%额度已经刷爆了。哈哈哈,泠夜辉,你可真能干啊,仅仅信用卡就欠了四百多万。你等着坐牢房吧”。
何以玫伸出一根手指,戳戳泠夜辉的胸膛。泠夜辉毫不犹豫竖起了餐刀。
何以玫收回了手指。用餐布擦拭干净。“你现在这身行头,名牌衣服,包包,太阳眼镜,全都是诈骗透支而来的是不是。只要没有钱,明天就会被抓进去吃牢饭。所以你才要接近子默哥,你是为了他的钱,是不是”。
“一个月四十几万月供,啧啧啧”。
泠夜辉脸上苍白退下去了一些。取之而来的则是酒劲后的潮红,她的神色更稳定了一些,就象翻过了山隘口的远征军。
何以玫却被激怒了,泠夜辉漠然不经的样子让她愤懑,她不能理解一个人怎么能无耻成这样地步。
“刘家的生意,一半是靠我们何家做销售的。只要我回去闹,断了刘家的往来。刘氏立刻遭遇重大损失”。
“子默虽然很有钱,但你知道大家族的规矩。在他正式结婚成家之前,可动用的资金是很少的。属于他个人的资金就更少”。
“他上次为了哄你,买的那个酒店,花了很大一笔钱。这次他的事搞那么大,刘老爷子都被惊动了。特意地会飞过来”。
“你想象一下,在婚礼现场,我揭穿你的真面目。刘老爷子会有多失望。子默不会得到家族的承认的。你在子默身上榨不出钱来。我会让子默哥变得身无分文。你不就是为了钱么,难道你还想和他一起供贷款,过紧日子。你这个臭不要脸的狐狸精”。
何以玫晃了晃手里一本印刷精美的小册子。“你瞧,泠夜辉,这就是你的故事,你的丑事。我精心准备好了,印了好多好多本。每个宾客手里都会有一份哦”。
“就连马路上的人,我也会派。我会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,泠夜辉是个大骗子,是属狐狸的心机绿茶婊”。
“你紧张么,害怕么,想阻止么。对不起,一个小时之前,我的小组员就已经开始散发了。哎哟哟,我刚才和你说什么来着。让你收手,对不起我忘了告诉你,就算你收手,也已经太晚了”。
“我就是要让你身败名裂!”何以玫的怒火一下子燃烧了起来,“子默哥应该娶的人是我。你和我和子默,根本不是同一类人,不配站在我们中间。只有我才是名门淑女,贤良淑德,门当户对。你会弹钢琴么,你会跳芭蕾么。我看你除了发嗲什么都不会。只有我,我才配站在舞台的正中,成为万人瞩目的中心。只有我才配独占灯海、花海,只有我才配让男人倾倒追求”。
“至于你,泠夜辉,你完了”。何以玫的目光如铁。她的威势并不来自于对方的厚脸皮,而是来自于文件夹最后一页。那里才是她的最后一张王牌。
(九)机车
泠夜辉拂了拂肩膀,“女孩子说话不要口沫飞溅,真是不讲卫生”。
她调整了下坐姿,换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斜斜地躺了下来。依次比较了脸,胸,手,确信万无一失,才懒洋洋地开了口。
“我玩Auralux,是因为我在飞机上,看见你哥在打星星”。
何以玫霍地站了起来,“这样,你是承认了”。
泠夜辉没有理她,只是继续再问,“小妹妹,那你知道你哥现在在打什么游戏”。
何以玫略显疑惑,“什么游戏,不是还打Auralux么”。
“小妹妹,Auralux是单机版的。所以在长途飞行中很流行。但也正因为是单机版的,地图有限,很快会打完的”。
“尤其是最后几关Rack,Aurora,Talons,其中的乐趣,算了,说了你也不懂”。
“你哥上次是在玩Auralux,但他最近在看小说《死人经》,而之前是《拔魔》”
“小妹妹,你有关心过这些事么”。
“你哥喜欢喝海螺汤。但其实真正的原因,是他的呼吸道不好,北京的尘肺太严重。他只是喜欢喝汤润肺时的一股火烫的感觉。虽然这是虚幻的润觉”。
“他并不喜欢广式汤,如果你要煮一点标准广州老火靓汤的话,估计他要苦着脸喝下去了”。
“谢谢你告诉我这些,以后我做他太太时,会悉心照料的”。
“不,你不会。因为你甚至都没有问我海螺汤的做法”。
“你说你最适合做他的太太,可是你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呢,是拆他的台,逼得他身无分文。折腾到他生意失败”。
“人渣”,泠夜辉鄙视地说道。
“你说什么”!
“婊子,Bitch”。
“在你心中,你肯定以为子默的地产投资是一笔巨大的失败。恨不得尽快割肉斩仓套现还贷。对不对”。
“你真是太不了解你哥了。子默会这么做,最简单一个大前提,就是收购酒店一定赚钱。而且是很赚钱。才值得他这么辛苦去做”。
“才值得他送给我”。
“象子默这么优秀的人,只有W赚W的单子,才会拿来礼物给我。他炫耀的是成绩,不是金钱。钱算什么,毫不稀奇”。“你根本不了解我们刻在骨子里的骄傲,根本不了解精英中的精英。你和我和子默,根本不是同一类人,你不配站在我们中间”。
“狐狸精第一定律,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你的男人”。
泠夜辉虚空拍打着何以玫的耳光,“光这一条,99.99%的社会主义新青年就做不到”。
“人渣就只懂得争风吃醋,你妈从小给你的教育,就教你请侦探黑情敌。没教你做人的真知识么”。
泠夜辉突然起了兴致,凑上前去,神神秘秘地说“小妹妹,你知道什么是机车么”。
“少用你那些肮脏的,下流的话来侮辱我。我什么都不知道”。何以玫冷冷地说。
“‘机车’的意思,是一个女的,趴开了双腿,躺在了床上,只会啊啊啊啊啊地叫”。
“这样过了二十分钟,象块木头一样。木板车”。
“然后你就让男人帮你付牛奶费,午餐费,料理费,电车费,服装费,运动费,医疗费,保健费,美容费,美甲费,娱乐费,旅游费,你爸你妈你弟你舅子所有的事都让你男人掏钱”。
“你不做家务,不收拾房间,不给他烫衣服,不给他准备早餐,午餐,晚餐。不陪他笑,不陪他骂,不陪他看电影,不陪他唱歌,不陪他吃烤串,不陪他寄快递”。
“你不许他喝酒,不许他晚归,不许他狐朋狗*,不许他失踪,不许他孝敬父母,不许他沉溺游戏,不许他熬夜,不许他打呼,不许他开空调,不许他吃冰淇淋”。
“为什么有些女人认为,你只要趴开大腿二十分钟。男人就要付出这一切呢。你有没有考虑过消费者的感受”。
泠夜辉晃晃手指,五指葱葱在阳光下又白又嫩,“我们女人的名声这么差,全都是被你这些心机婊绿茶婊败坏透的。臭不要脸的狐狸精”。
何以玫完全懵了,她的大脑一时转不过来,不理解该说些什么话该如何解析。
“何以玫,你想嫁给子默,是为了他的钱吧”。
“你爱他么,你真的了解他么。你看上他哪一点,你是真心极度渴望想要拥有他么”。
“你的父母为你安排了几次机遇,你都没有抓住。反倒让我这个外人争了先,子默在你的心里,可能还不如下午去做个头发重要。‘爱’,你也配说这个字。婊子”。
泠夜辉一把抓住了何以玫的发簪,将她拉到眼前。
“等你嫁给了子默。只要20分钟的机车,你就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。你会象狗一样地差使他为你做任何事,花光他的钱财,败光他的基业。为了一点琐事而乱发脾气给他脸色。而你对他的关心和爱护,几近于零”。
“因为你的英国教育,没有教会你这些。在你的血统里,只有自私”。
何以玫大叫一声,抓起桌上的朗姆酒,用力洒了过去。泠夜辉毫不犹豫,立刻抓起白兰地酒杯,原样挥了回去。于是二个女人都象落汤鸡一样,酒水顺着发梢一滴滴地落下。
何以玫想要扑上去,却看见泠夜辉手里突然多了根防风火柴。
“何以玫,你没有希望的。就算没有我,子默也不会选你。你根本不了解你哥是一个多么恐怖而又可怕的怪物,哪怕翻船掉落水里,手里还拉着绳子”。
“贵族之间,只有一件事是永不可原谅的。那就是愚蠢”。
“我不蠢”,何以玫弯下腰竭力地喊着。
泠夜辉把火柴扔了过去。
何以玫尖叫着向后倒去,连带着扑倒一系列的桌椅,从台阶上滚了下来。
“猪,加了那么多的冰块,还怎么烧得起来”。
泠夜辉用餐布包了一下头巾,鞠了个躬,“对不起,我有事先走了”。
(十)无心
泠夜辉走下中山东一路,RR早已接到了指令,守候等在了WA的门口。
她还有四个小时的时间。人的第一印象最重要,所谓的“七秒钟定律”。
她知道,在错过最初的慌乱期之后,何以玫此刻一定在打电话,或者打给她的父母,或者打给她的智囊。她很快就会稳住阵脚,再编造出不利于她的谎言。
她必须在这极短的时间内首先见到刘父。现在的问题是,坐车去,还是坐船去。
刘父就在河对岸的Ritz-Carlton酒店。她一直有一艘隐秘的船,可以直接穿越浦江。停到河对岸的游艇俱乐部。
泠夜辉上了RR,对司机说,“机场”。
车厢里的空调开了很足。泠夜辉感觉有点冷,恨不得有条毯子裹住。又感觉有点热,热得她浑身都不舒服。又有点冷,冷得从心底里寒起来。
“我可能,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吧”。
她打开手中的巨型文件袋,其中是六间银行的结清账单。这二天她一直在忙这件事,包括外滩二间很冷门,很鲜为人知的账户都被她关掉了。因为子默知道。